简阳民间活动"羊的买卖"

黑锅

羊的买卖，一直是简阳民间一项有趣的活动。羊这种动物很奇特，仅凭秤体重，无法确定它的价值。换一种说法，同样体重的一头羊，杀出的边口（去掉皮、头、四蹄和内脏后的部分）悬殊极大；边口即使一般重，其骨头与肉的比例又相差甚远。既然秤重在羊的买卖中不起作用，民间为了让羊的交易能够维持，便只好另寻解决之道。
　　千百年来，简阳民间在交易羊时，均默认一个规矩：不用秤，仅凭眼力喊价。整个喊价还价的过程，极像一种娱乐，嘻哈打笑的，时而紧张，时而松驰。生意成了，就一手交钱，一手交羊。外地人初次见到这种现象，觉得很不理解，以为这种交易方式过于原始和愚昧。但他们恰恰不知，这中间不仅包含了生意场中所有的玄机，更透露出简阳民间解决疑难杂症的超人智慧。
　　买家在出门前的头天晚上必喝一盅烧酒，然后再用滚烫的热水泡脚，让身体保持良好状态。第二天，买家早早起床，头戴草帽，轻装上路，直奔目的地而去。哪里有羊要出售，他们心里非常清楚。这类人常年在乡村跑，某家有几头羊、何种颜色、羊龄几许，所有的信息都烂熟在他们的肚子里。
　　要买到一头好羊，买家须谨慎地选择好与养羊户见面的时机。早了晚了都不行。在养羊户眼里，一头羊就是一架造粪机。所有垃圾、植物稿秆、地脚泥等，一经进入羊圈，就会变成上等的农家肥。羊归圈后，农家会将残汤剩水喂羊，让它尽情地吃饱，然后一夜稀里哗啦地撒尿排粪。天亮后羊已精神萎顿，蜷伏于地。这时的羊没有卖相。假若买家这时来了，主人很反感，定会把脸拉得老长。等到气温升高，主人将羊赶上山坡。空气清新，水草肥美。获得解放的羊，一时心花怒放，尽情撒欢，胃口大开。不多久，羊肚鼓胀如山，一下子显得威猛无比。交易的最佳时间到了。放羊者这时会环顾四周，看有没有头戴草帽之人。
　　买家早看见了羊，却佯装路过的样子，似停似留地朝山上一望。卖家也以同样手法回敬对手，将手中的鞭子朝空中一挥，甩出一串炸响，并朝羊吼：“你不老实啃草，老子卖了你！”表面上装作不在乎买家的存在，话里又在向对方传送卖羊的信息。
　　买家不再装了，走近放羊者喊声：“老哥，你放羊啊。”
　　对方顺势邀请：“过来抽袋烟。”
　　然后，双方友好地蹲在地上，互相递过自己的烟盒。他们一边卷着对方的烟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些闲话。好像大家都不关心买卖。然而等烟瘾过足，双方说话的口气便硬了，看人和看羊的目光也狠了。
　　以羊为中心的舌战随之开始。
　　买家极尽所能地贬低对方的羊。哎呀呀，你看你这羊好瘦哦，目光无神，骨多肉少，可能还有病吧……把对方的羊说得一钱不值，好像白送他都不要似的。
　　卖家反唇相讥，先是讥讽对方外行，不识货，然后就吹嘘自己的羊，品种如何优良、皮毛如何光亮、肉膘如何厚实……直吹得眼下这只羊不是一头动物，而是一堆会走路的金子。
　　尽管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口沫横飞，但又分寸得当，不让言语过激到撕破面子。每每一方的话重了，出现险情，另一方就会主动扔出一句话扑火：“老哥，你抽烟。”另一方听了立即闭嘴。紧张的气氛又和缓下来。
　　嘴仗打得差不多了，又开始下一轮的较量。
　　买家围着羊子绕行。凭着多年买羊的经验，他要在心里先估量一下这头羊的价值。卖家嘴里叼着烟斗，心里却在冷笑。因为他早在几天前就在家用秤称过，饿肚子秤一次，喂饱了再秤一次，心里已有了底价，现在就等着对方犯错。买家伸手摸羊背。背宽意味着肉多，反之则瘦。羊是一种温顺动物，任凭捏摸，搔到痒处，它只是轻轻一跳，然后又低头啃草。买家调动所有的经验，以便做到心中的判断准确。卖家当然不会甘心，故意嘻哈打笑，取笑对方，意在扰乱对手心绪。有经验的买家才不会吃这一套呢。他气定神闲，以掌为尺，从羊尾往羊头方向卡量……
　　彼此的心跳开始加速，较量进入到决战关口。
　　买家为了让判断更加准确，最后一关是抓住羊后腿，猛地将其悬空。于电光石火之间突然获得的感觉，会让他在讨价还价中占踞主动。传说有经验的买家，凭着这“看、摸、捏、抱、提”的招术，可将一头羊边口的误差率控制在一两之内！卖家最怕碰到这样的老手，所以丝毫不敢大意。于是有趣的场面出现了：买家死死地瞪着羊，卖家则死死地瞪着买家。买家为了麻痹对手，装出考察结束的样子拍拍手。趁对方不留神的一刹那，猛地转身抓住羊后腿，将羊提离地面。羊猛然间受了刺激，咩咩大叫，拚命挣扎。主人可不傻，佯装愤怒至极，朝对手一声大吼。羊被提一下并不会造成伤害。卖家也并非不许对方这样做。其实这是一种战术。那一声吼，没有经验的买家会赶紧松手，带笑赔不是。然而等他放下羊腿后，才发现卖家正对着他笑呢。可此时手上的感觉全无，自然是后悔不已。
　　折腾了这么久，该喊价了。可是谁都不愿先开口。第一口价特别难喊。喊高了担心对方不悦会伤和气，喊低了又忧虑没有还价的空间。于是双方都客气地将开价权推给对手。场面一时陷入僵局。最后，还是那带着乡情味的叶子烟起了作用。大家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烟盒子递给对方，几乎同时说道：“来，抽烟，裹我的。”
　　在烟这位和事佬的帮助下，卖方觉得自己心里早有底，于是向对方伸出三根指头（一根指头表示一百元）。他觉得他的羊至少应该卖到两根至两根半指头，虚高半根，用作讨价的回旋。买家故作思考状，然后伸出两根指头。卖家闷声闷气道：“低了。”买家不开腔，低头抽烟。卖家望着对方：“你要是真心买，就这个数。”然后先伸出两根指头，停顿一下，又伸出五根指头，换一只手再追加三根指头。意思是二百八十元。这时，买家果断起身：“老哥，我们是老熟人呐，一口价，这个数。卖，你就把绳子交我。”他将手送至卖方眼前，先伸出两根指头，又伸出五根指头，手指合扰后，再伸出一根指头，意即二百六十元。
　　成交！
　　一场倾尽脑力和使尽手段的交易结束。卖方将羊绳递给买家，买家从腰间取出钱袋如数付与。之后双方又称兄道弟，老哥老哥地叫个不停，好像大家是久别重逢的兄弟一样友好。
　　有意思的是，当卖家交过羊绳后突然宣布：“羊下水（内脏）就不用送了，你做生意不易。”按风俗，买家在杀羊后，会将羊下水赠与卖家，以报养羊户喂羊的辛苦。但羊肉汤这行业也有风险，亏了，老板往往怪罪徒弟没有把羊买好。但买羊的人，是羊子交易中的重要角色。因此卖家多半会选择回送羊下水的方式，牺牲自己的部分利益，让这一传统的经销方式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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迩还懂这些噢，我2姨夫就是搞羊子买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