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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太平洋岛国图瓦卢
从1600米的高空俯瞰,一弯微笑般的白色涟漪呈现在南太平洋平静的面容上。随着飞机缓慢下降,这缕白色便融入一排排浪花之中。直到降落的最后一刻,狭小的陆地才从海面显现出来。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图瓦卢。小型涡轮螺旋桨飞机在首都富纳富提的国际机场平稳着陆,这是图瓦卢惟一的机场,飞机的到来打断了跑道上的一场足球比赛。
图瓦卢群岛分布在夏威夷与澳大利亚之间130万平方公里的赤道海域上,这些岛屿面积狭小,地势低洼,最高的地方不超过海平面4.5米,所以,不难想象海浪冲刷小岛时的情景。现在是11月,飓风频繁的季节。
图瓦卢政府在十多年前发表过一次声明,说由于气候变化,这个世界第四小的国家正面临着灭顶之灾。不断上升的海平面和毁灭性的风暴已经开始吞噬海岛。同时,人们的恐惧感也不断加深,传言图瓦卢群岛将不再适合人类居住,甚至可能在几十年内完全消失。2003年,图瓦卢总理上报联合国时说全球变暖的威胁无异于“一种潜藏的、滋生且蔓延的恐怖主义”。一些科学家也做出了残酷的预测。1996年,南太平洋区域环境规划署和日本政府合著的科学研究报告推断:“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状况,图瓦卢极易受到气候变化尤其是海平面上升带来的负面影响。” 威胁岛国居民的生态灾难
图瓦卢的问题已经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它面临灾难的主要诱因就是矿物燃料排入大气中的大量二氧化碳,导致了全球变暖。如此说来,人们在家中打开所有灯的习惯,驾驶大排量的SUV横冲直撞的癖好,以及冬天在家里享受空调和电暖气温暖的生活方式,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图瓦卢的命运。
2002年,图瓦卢曾威胁要控告美国和澳大利亚过量排放二氧化碳。与此同时,一些图瓦卢人也开始准备离弃他们的家园。去年,英国《卫报》刊登了评论文章《海平面上升导致岛民背井离乡》。难道图瓦卢会成为第二个亚特兰蒂斯( )?也许吧。但并不是所有科学家都赞同这个观点。有人将小岛的领导者贬为机会主义者,认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谋求海外援助和对“准生态难民”的特殊对待,并且利用危机来获取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移民名额。还有人认为同情图瓦卢的人是“生态独裁者”,其目的在于将他们骇人听闻的生态环境观强加给世界。
通过对图瓦卢进行实地考察,重新整理科学材料,并与气象专家和其他学者探讨研究,学者们搜集到了很多重要的证据证明图瓦卢和它将近一万的居民确实处境艰难,甚至面临着大劫难。但是,海平面上升并不是惟一的原因。
这个下午,天空布满铁灰色的乌云,海风凄厉地叫着,夹杂着海腥味的大雨连成了一片。尽管岛上大水泛滥,但是国家首席气象顾问希里娅带来的好消息说,海水将不会渗透到邻近的井里和芋头田里,也不会淹没飞机跑道。
希里娅是一位身材瘦高的中年女士,在图瓦卢是个非凡的人物。她是这个传统基督教社会里的穆斯林,在澳大利亚进修并成为科学家,最近,她又在悠哉的家乡人面前扮演了恐怖预言家的角色。“我觉得我们处境危险,”她在摆满电脑的办公室里说,“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飓风和热带风暴频繁登陆。1999年,我们遭受了一场大旱。高涨的洪潮也不断侵袭小岛。反常的巨浪不断地拍打着岸礁,岛上出现了另一种形式的水患。上世纪末,水从地表渗透出来,形成了一个个水塘,然后逐渐与大海连成一片。地表积水与降雨没有丝毫的关系。”
在希里娅看来,这一系列现象显示,图瓦卢将渐渐被淹没。很多岛民也持同样的看法。在过去十年里,瓦伊图普岛的海滩向后退了3米。努库费陶环礁附近的一座小岛已经被“淹没”了;另一座也几乎消失了,现在海水正吞噬着小岛残存的1/3陆地。从前巨浪和风暴往往在11、12月份出现,但如今它们可能随时降临。在富纳富提的最北端有一座炮台,它是美军在二战期间在海岸高地上架设的,现在离海边只有6米远了。在岛南端,有一座临海的会议大厅,据老人们讲,这里曾经是小岛的中心。 二氧化碳与全球变暖
迫于灾难的威胁,图瓦卢的领导者们开始向全世界呼吁:“一些国家应该立即行动起来,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其中的“一些国家”指的是美国和澳大利亚。他们分别是温室气体排放总量和人均排放量最高的国家——并且是仅剩的拒绝在关于逐渐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京都议定书》上签字的发达国家。“美国,只有世界人口的一小部分,却消耗着世界资源的25%,”图瓦卢外交部长曾公开指责说,“他们美国人过着优越的生活,一切是那么便利,平均每个家庭有三四辆汽车。他们应该感谢生活在这里的人民所付出的一切。”
早在19世纪,科学家们就开始推测二氧化碳和大气温度的关系了。但是直到1958年,斯克里普斯海洋研究所的查尔斯?戴维在夏威夷的活火山地区设置了高精度的气体分析仪器之后,才得到了精确的大气二氧化碳水平数据。大气中二氧化碳总量与年俱增的观点也得到了广泛的认可。
上世纪80年代,通过对南极洲和格陵兰岛的原始冰川进行深层冰核样本分析,科学家揭示了二氧化碳水平和气温之间的密切关系。除此之外,研究还表明目前的二氧化碳水平比过去44万年间的任何时候都高。在工业革命前,大气的二氧化碳浓度一直保持相对稳定。之后数年中,它的浓度攀升了近1/3,而现在更是以每年0.4%的惊人速度增长。在最后一个冰河时代,全球的森林覆盖面积减少了大约一半,这个重要的二氧化碳吸收机体也同时减弱了。
上个世纪,地球表面的平均气温上升了0.6℃,上升幅度达近千年来的最高值。在过去25年中,上升幅度更是触目惊心,1860年后最热的十个年头都出现在1990年后。同时,研究者们也记录了不断增强的温室效应所带来的巨大变化。例如,夜间的地表温度不能像以前那样降低;冬季北半球的积雪覆盖面积缩小;北极的浮冰在春夏两季大量地消融;以及冰川退化的加剧。数据显示,肯尼亚山脉的冰川已经萎缩了90%,乞力马扎罗山脉的冰川也融化了70%,从1980年起,西班牙的27座冰川中有14座相继消失。
大量动植物向高纬度(或更凉爽的)的栖息地迁移。温暖的气候也威胁着热带珊瑚礁的生存。关于气候变迁的原因,科学家们已经排除了诸如太阳的周期能量爆发和火山活动等的自然因素。在过去50年里监测到的大多数升温现象是由人类活动所致。
尽管科学界已经达成共识,但布什政府仍然坚持称强制降低二氧化碳排量会影响经济的正常运行。现在美国主要依靠民众自愿和研发新型能源来解决温室气体排放的问题。同时,美国能源信息管理局预测,在未来20年中,美国因使用能源而产生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将上升40%。科学家借助全球气候模型来推导未来气候,所有的结论几乎一致:到2100年,气温将上升1.4至5.7℃;同时推导出本世纪海平面将上升8.9至88.4厘米。即使海平面只上涨30厘米,热带海岸线也会后退30米。海平面上升主要是海水受热膨胀所致,但也有一部分源于冰川和冰帽的融水。当然,精确地测量海平面是一项复杂的工作,而且,它也会很快脱离科学的属性,为政治所掌控,正如图瓦卢人最近所看到的那样。 温室效应的第一个受害者
在富纳富提的深水码头上,有一个类似移动卫生间的建筑围在铁栅栏里。它是1992年澳大利亚政府为了“测量海平面和相关的气象参数”,在太平洋范围内设立的12所监测站之一。2000年,澳大利亚国家潮汐中心宣布,经过对太平洋历时七年的监测,“没有发现任何海平面上升的迹象”。这在科学界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对图瓦卢来说,他们的结论是一种公然的挑衅——澳大利亚国家潮汐中心称从1993年开始富纳富提的海平面实际下降了8.6厘米。于是,澳大利亚和美国这样强烈反对限制排放二氧化碳的国家也振作了起来,但导致图瓦卢海平面下降的真正原因是厄尔尼诺现象,这是热带太平洋的海水和大气相互作用而产生的气候异常现象。这种异常在1997年和1998年表现得尤为突出,但长期观察得出的结果是,富纳富提的海平面确实有所上升。此外,当地潮汐也在逐年地扩大。去年12月,富纳富提气象站的统计数据表明,在过去十年里,海面以每年0.56厘米的速度升高。
有些科学家并不怀疑海平面上升理论,但他们认为类似图瓦卢这样地势低的岛屿未必会被淹没。因为图瓦卢和其他环礁是由珊瑚逐渐堆积形成的,并不断得到补充,所以它们是动态的。图瓦卢的一些小岛,甚至因为1972年一次飓风将碎石卷到岛上而扩大了面积。新西兰海洋学者们用电脑程序模型模拟了图瓦卢的状况,他们预测海浪的反复冲刷会改变环礁边缘的形状,并侵蚀一部分海岸线,但不会吞没小岛。海平面上升将加速海面下硬质珊瑚的生长,以保护海岸线。然而,大多数研究者认为大量的二氧化碳溶入海水会减缓珊瑚礁的生长,高温杀死了许多珊瑚种群,致使海岸线变得更加脆弱。
在短期内,恶劣的天气带给图瓦卢人民直接的威胁。由于大气温度的上升,降雨量会增加,雨势也会增强;雨停后,高温使地表水很快蒸发。这样,大旱和大涝将频繁发生。一些科学家预测全球变暖会加剧厄尔尼诺现象的强度,由此产生的飓风会给图瓦卢带来更大的灾难。图瓦卢的主体部分由海底活火山喷发形成,没有大陆架和浅滩分散海浪的能量,所以,即使很远的风暴也能影响到它。
岛民们讲述着关于愈发猛烈而频繁的风暴的故事。蒂普卡岛曾经风景怡人,居民们在茂密的森林里漫步,在清澈的泻湖中游泳,用弯刀砍开椰子痛饮椰汁。那里曾经有着伊甸园般的景色。然而现在的蒂普卡岛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土地变得光秃贫瘠,寸草不生的沙丘上散落着废弃的塑料瓶和各种垃圾。
如果承认是人类不明智的行为将图瓦卢推入海底,那么过错应该归咎于谁呢?在二战期间,美军在图瓦卢建立了运输补给站——之后这里成为英属埃利斯群岛——与日本控制的塔拉瓦岛对峙。由于战争时期修筑的海墙早已支离破碎,富纳富提的泻湖边缘被海水严重侵蚀。富纳富提的机场跑道、海边防护墙和诸多二战时期建筑的主要材料来源于多孔的珊瑚礁,挖掘所形成的深坑现在被污浊的海水和垃圾填满了。但是战争并不是惟一的罪魁祸首。岛民们一直开采礁石、砂砾和沙土用作建筑材料,破坏了周边的生态环境。上世纪80年代末,国际援助组织支持岛民用飓风刮来的碎石修补海岸防护墙。另外,人口激增也是一大原因,自1980年以来,富纳富提的人口从2000增加到了4500,相当于图瓦卢总人口的一半。 图瓦卢人的诺亚方舟——生活在别处?
在某种程度上,图瓦卢就是世界的缩影。它的环境治理工作并不比大多数国家进行得更好(这也会加速温室效应),但是,由于它的脆弱、偏远、资源贫瘠和地势低洼,留给它犯错误的空间就远远少于其他国家。未来——或者结局很快就会到来。
考鲁阿·塔雷克2001年12月成为图瓦卢的国家总理。此前,他在加利福尼亚的一个公司理事会任职。2002年,塔雷克宣布,图瓦卢将联合基里巴斯和马尔代夫,就美国和澳大利亚超标排放二氧化碳所导致的全球变暖给岛民带来威胁向海牙国际法庭提起诉讼。但是,他在2003年的连任选举中失败了,新的政府没能继续诉讼计划。图瓦卢能否在这样的诉讼中取胜也成为讨论的焦点。首先,很难在特定国家的温室气体排放与对图瓦卢的危害之间建立直接关系。其次,美国从不接受大多数国际法院的仲裁。
塔雷克本希望诉讼能为图瓦卢带来数百万美元的赔款,以弥补温室气体排放所造成的损失。但这是次要的,图瓦卢人民正在寻求的是住所。在澳大利亚或美国有许多无人居住的地方。他和妻子儿女现在都住在美国奥克兰。在新西兰有许多不断充实的图瓦卢社区。大量的图瓦卢人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寻求受教育的机会和良好的医疗水平,虽然现在新移民大多靠摘草莓为生。
在一个阴沉寒冷的星期天,奥克兰的图瓦卢移民们在郊区的教堂举行礼拜。约瑟夫教士始终保持着微笑,脸上却显露出了疲倦。对这些拥入百万人口大都市的岛国居民来说,新西兰可能拥有更光明的未来。他们的同胞可以接受高等教育,享受医疗福利,而且不再受到全球变暖的威胁。但新西兰政府于2002年出台了一个针对太平洋岛国的限额移民计划,对图瓦卢每年仅有75个移民名额。但约瑟夫说2003年只有21个人得到了批准。
当信徒们的合唱回响在礼堂里的时候,高亢的圣歌在群岛子民的头顶展开了翅膀。这里有200个成年人和一些孩子,他们中1/4的签证已经过期,面临着被驱逐和遣送。
那天,一些图瓦卢人说他们想到了诺亚方舟的故事。“在诺亚方舟上,”一个人说,“彩虹是上帝许诺洪水不再出现的象征。”但是另一个人说:“海平面上升是因为时移事易,上帝创造的世界本是完美的,但是人们却给它带来了瑕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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