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照耀着大地,温暖而和煦。一片葱绿的黄瓜地里,一位脊背微驼的老人正挥动着锄头在锄草。时而握着锄头认真地轻挖,时而又躬下身子牵一下瓜蔓,时而拄着锄把喘几口粗气,时而把锄头横放,坐在锄把上慢吞吞地吸几口叶子烟……¬这个沉醉于劳动而忘记了一切的老人,是我亲爱的外公。¬
从两岁起,因为父母都要做农活,而外公家里人多,于是我就被寄养在了外公家。¬
在我的记忆里,外公是个好劳动。他几乎从来就没有闲过。晴天的早晨,露水尚多之时,他就上山了,有时扛一把锄头,有时挑一担担子,有时背一背背筐。而他的上午和下午,总是在菜园子里度过。所以在我,那一幅“外公晨锄菜园图”便成了永久的定格。雨天的外公也不清闲。他戴上斗笠,拿了弯刀,到屋后砍四五根竹子,再端一条矮凳子,开始了他雨天的工作。只见他把竹子砍成合适的段子,再拿一段立起来,用弯刀从中间对准使劲用力,只听“咔嚓”的一声,竹子就一分为二,然后再用刀分开竹子,很快的,那些竹子便依据它们各自的情况被分成了宽的、窄的不同的黄篾和青篾。这时外公便坐了下来,开始了篾活,编织家里适用的背筐、簸箕、箩筐等用具(现在想想,当年我家里背草的背筐,装菜的筲箕,还有装粮食用的簸箕,甚至刷锅的刷锅把都出自外公之手)。没想到那粗糙的双手竟是那么的灵巧,那些坚硬的、软韧的竹条在他的手里竟都是那么的听话,上钻下窜,有条不紊,于是一件件竹活就诞生在了外公的手下。外公若累了,则总会逗我“二娃,给我唱一首幼儿园的歌吧!”那时候的我毫不推辞,挨着外公坐下,认真的唱了起来。外公一边听,一边吧嗒吧嗒吸他的叶子烟。作为对我的奖励,外公则会编一种名为“叫蝈蝈”的像鸟一样的小玩具给我,高兴得我提着“叫蝈蝈”在台阶上来回地跑。真是孩子欢而老人怡。¬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外公的父亲去世很早,所以外公从小就得以担当家庭的重担。也许是他负担太早,也许是生活太苦,艰难的生活压得他没有我二外公那么高大,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为一个家庭担起了重担,为这个家庭挡住了风雨。一个兄弟和三个妹妹是外公个和他的妈妈拉扯大的,外公的妈妈是他奉养到老的,家里的五个孩子更是他含辛茹苦从吃饭穿衣到读书劳动,手把手教大的。孩子们都成家了,他又帮忙把孙子们照看:我姐是在外公家读书到初中毕业的,我从两岁起一直在那里玩到七岁,三姨的女儿断了奶也常在外家,小姨的儿子也是在外公家长大……外公啊,您把一生的精力都给了您的亲人。¬
外公常年劳动在家,一年只上一次街。那是当年他修龙泉山水利枢纽工程时被石头碾伤了脚,每年有60元前的抚恤金,得他亲自去领。于是这一天,他早早收拾妥当,高高兴兴地去领钱。然他却不在街上与人闲聊喝茶打牌什么的,领了钱又很早就回来。家里外婆当家,于是外公便把这钱留起来做自己的私房。我的外公不喝酒,不打牌,抽的叶子烟又是自己种的,平时他从不上街,自然也没处花钱。他把他的私房都给了我们:表弟出生时他给了舅舅100元让舅舅买辆童车,小姨的孩子读书时,他给买了崭新的书包和文具,而我读师范时,外公悄悄的塞给了100元……外公,您的好,孙子们都知道;您的情,孙子们都收好;您的爱,孙子们都铭记。¬
外公唯一的嗜好就是抽叶子烟。外公的烟斗很普通,就是地摊上最便宜的那种,铝制的烟锅,接着木头的把,放入嘴里的部分是白色塑料的。经年已久,白色的塑料里透出诱人的金黄。抽的烟叶是自己种的。每年一到季节,外公自己撒下种子,栽上一分地,够自己一年的了。到收获的时候,家里所有的竹笆上、斗箕上到处都晾晒着新鲜的烟叶。新鲜的烟叶全没有烟的味道,样子还有些像牛皮菜,宽宽大大的叶片,叶柄很短。到半干后,外公就把烟叶一张张分开,用绳子一片片地晾在屋檐下。烟叶越干,烟味就越浓。走在屋檐下,烟香四溢,即使不吸烟的人,也会忍不住猛地深呼吸。烟叶全干的时候,也是味道最浓的时候,外公赶紧把他们收了下来,分装成一斤左右的把,先用稻草编的口袋装好,再用一张大的塑料布把所有的烟叶全都密闭好,据说这样烟味才不会消散。一天中最轻闲的时候,就是在吃了晚饭后,一家人坐在饭桌上讲话。这时候外公总会抽烟。舒服惬意的时候,还滋滋的响。而我们几个孙辈,就以给外公点烟为荣。打燃打火机,虔诚地拿稳,外公叼着烟斗小心凑过来,使劲吸一口,火光一闪;再吸一口,火光又一闪,就这么几下,烟着了。手一松,打火机灭了,而烟斗上火光荧荧,一缕轻烟腾腾升起,缓缓悠悠……¬
从来都没有去想过外公的精神世界,因为我们已经把他的世界占了个完完整整。有一次忽然想起外公结婚时还没有解放,应该骑着马迎娶新娘子,要踢轿门揭盖头的,就调皮地问:“外公,外公,您是怎么把外婆娶回来的?”外公不语。“是不是用花轿抬回来的?”外公乐了“当然是哦!”“那外婆盖红盖头了吗?外婆好看吗?您骑马了吗?胸前戴红花了吗?有乐队吗?”一系列的问题让外公来不及一一回答,他就笑了“你啊,跑来取笑你外公了!”一个烟头给我敲过来,吓得我赶紧缩了一下脖子,可是我分明感觉到了外公年轻时曾有的精神昂扬和意气风发。姐姐生女儿时给取了名字叫“萍萍”,外公一听不高兴了。“一点都不好听。”我一听觉得有意思,就问:“那您觉得什么名字好?”“应该叫啥子‘花’才好听。”外公认真地说。妈妈叫“翠花”二姨叫“根花”,四姨叫“桂花”真的都离不开“花”啊。我还不放手,又问:“那您说叫什么名?”“可以叫百花。”外公认真而虔诚。今天想来,在外公的心里,所有的女儿都如花般,他也都希望这些女孩子们都有花般灿烂美丽的生活。¬
外公老了,脾气变得很暴躁,而且很小心眼。舅舅在街上修了房子,要把外公外婆接过去,可外公偏不去,好在距离也不远,大家也都没有勉强。但从此外公孤单了,孩子们不在身边了,孙子们也少来了,连老伴也到街上去了。年已八旬的外公开始做饭洗衣学会照顾自己。有一次,他心烦就去找外婆说话,可谁知当时有邻居在,外婆就和那人说话,没怎么在意外公,后来外公大发雷霆,说外婆怎么就变了呢?我那曾经如大树般挺拔、如大山般伟岸的外公啊!¬
外公的脊背更弯曲了,外公的头发更花白了,外公的脚步更蹒跚了,外公的脾气也更暴躁了,但外公对我们的爱却与日俱增,绵长悠远。老屋前有棵核桃树,每年成熟时,外公便把核桃打下来,晾干后,就一五一十地数:妈妈100个,二姨100个,三姨100个,舅舅100个,小姨100个,我姐,我还有表哥但凡成了家的孙子一人50个。剩下的参差不齐为数不多的他老人家再给攒起来,留着我们去看他时给孩子们吃。¬
外公的核桃真好吃啊,皮薄、肉厚、油多,咬一口,入口化渣,沁人心脾,回味悠长。此刻,我真想吃外公的核桃,此刻我也真想我亲爱的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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